标记吴雩唇齿间反复噙着这个词,一时间像丧失了思考能力。
江停不顾吴雩如同天方夜谭的表情,神色淡淡地往下说:“你的腺体修复手术很成功,虽然暂时还闻不到信息素,但很快就会恢复了。正常标记是没有问题的。至于生育功能之前也一并检查过了,很不错。”
吴雩偶尔是有些单纯,但并不傻,他在鲨鱼身边隐忍埋伏数年,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能力。一个猜测在他脑中隐约浮现,但由于过分荒诞,有种深深的悬浮感。
仿佛前一秒,他还在按照既定的剧本认真排练,下一刻就被告知原来自己是个被虚构出来,爱恨都无法自主操控的提线木偶。
“你疯了吗?”
半晌,他才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词,过于强烈的愤懑下,连声音都奇怪地扭曲了:“想生小孩去找严峫啊,他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吗!”
江停脸色一白,紧接着把脸深深埋进掌心里,葱白的指甲尖微微颤抖,活像被抽了一巴掌。吴雩登时心软了,正要道歉,却听他迷茫地说:“或许吧,我不知道。”
“我们尝试过很多次,但始终无法正式标记。起先还以为是去除标记手术的后遗症,但查下来我的指标没有问题,是出在严峫身上。”
“伯母他们年纪大了,希望尽快有个孩子来稳定股票——是的,他家还真有矿要继承。我的身体状况没办法做试管,代孕也违背道德观念其实严峫很喜欢小孩子,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江停愈说到后面,愈发难以启齿。但神色依然是冷淡自若的,仿佛剩余的羞耻之心早就被命运的愚弄磨砺掉了。吴雩好不容易抓住重点:“是伯母他们要求的?严峫也同意了吗?你刚才说步重华,难道他,他也”
“严峫不知道这个计划,他还在等我回家。步重华”
江停顿了顿,怜悯地移开了目光。吴雩最最无法接受的事实化作实质,他深吸了口气,怒意混合着委屈,如潮水般漫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湮没:“他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一时间混合了太多的情绪,话一出口,便有几分哽咽。
“原本伯母的意思是想找他的,表兄弟,亲上加亲,”江停声音有些恹倦,仿佛从骨子里对这身不由己的命运感到厌烦:“但步队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后来,无意中提起你,他犹豫了几秒才拒绝。”
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你也很喜欢小孩子吧。虽然没有明说,但步重华总觉得很遗憾,aa之间无法生育。如果能有个有你一半血统的孩子,或许双方都更易于接受一些”
吴雩冷冰冰地打断了他:“那我呢——说了那么多,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他从未有过如此委屈的时刻。长年背负着秘密在黑暗里踽踽前行,好不容易卸下心防,拥有自己的伴侣和家人,那美好平静的时光如梦一样短暂,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如云烟般消散了。
他再度跌落到了冰冷的长河之中。
“我以为——你很喜欢我呢。”
吴雩先是肩胛骨一僵,紧接着整片后背有些微微的酥麻,他下意识直起了身体:“什么?”
声调依然是冷漠的,但细听之下便能发现其中的颤抖和心虚。
江停仰起头,对吴雩绽出一个极其清淡的笑意:“刚才,并不完全是假的。起初,我真的以为你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微红的眼眸含的仿佛不是泪,而是酒,只一眼便心醉神迷:“你对我是有感觉的吧,有些东西骗不了人。刚才的情形下,我完全可以将错就错,把一切推给信息素。但我不想瞒你。毕竟这个世界上让我牵挂的,除了严峫,也只剩下你了。”
骗人,他在骗人!
明知对方只是在演戏,就如曾经自己对步重华那样,吴雩的心脏依然抑制不住砰砰跳动起来。他艰难地移开眼;“刚才那是本能。”
是他内心深处蔑视无比,却依然无法抗拒的本能。
后背一软,猝不及防被拉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是本能,我们都无法违逆它。”江停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颅,他也在发抖,全身温度烫得惊人,喉咙喑哑难鸣,毫无疑问正在经历着一番艰苦的劫难:“你没有失去自己,也不必有任何负罪感,就当是一场梦,或者是,一份生日礼物”
吴雩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叫嚣着:答应他,答应他。
如果答应了会怎么样?
标记可能会失效,也可能会成功。
他们会拥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会成为彼此生命中除了伴侣以外最重要的人。
吴雩觉得自己也魔障了,因为他内心的天平正在反复动摇,为一段被世俗唾弃,但顺应天性的背德关系。
而事实就如江停所说,他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作为毫不知情的一方,无法抗拒本能不是错。
空气中胶着的气息再度变得暧昧而粘稠,传说中的心跳在耳边盘旋。那股令人神志酥软的幽香,仿佛再度袅袅地缠绕到他的鼻间。
一股大力徒然掰开他的手,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从耳边炸起:
“喂,差不多可以了啊。小吴同志,就算关系再好,有些事也要适可而止。”
严峫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他单手拉开江停,另一只手掌不忘挡着他的后颈,呈现出十足保护与占有的姿态:“我就说半天不见你们来,等得我都快重感冒了,原来躲在沙发后面卿卿我我。”
江停调整了一下领口,脸庞有些不自然地发红:“你不是回建宁了吗,昨天还在电话里抱怨案子多,谁知道来这一出。”
“再忙不也得陪老婆过生日!况且我这趟来得还算很及时嘛,你们两个,哼哼”
亲眼看到自己的oga被别人触碰后颈,哪怕清楚这两人的革命友谊纯洁得不能再纯洁,吴雩又等同于半个beta,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也很难轻易平息。严峫意味深长地哼了两声,好在他一向不会给江停在外面落面子,很快又挂出了那副熟悉的痞笑:
“行了,赶紧上楼来看你的礼物。惊喜是没了,但你老公我准备了半天,好歹也要颁个努力奖吧!”
吴雩。”
步重华欲言又止,探究的目光从吴雩脸上滑过。
他易感期,不愿和这对黏黏糊糊的情侣凑得太近,待他们走远后才过来:“你刚才”
感受到伴侣比平时更为浓郁的alpha信息素,吴雩后颈一酸,腺体附近的皮肤再一次灼灼地胀痛起来。
这感觉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吴雩捂住眼睛,思绪一团混乱。
听江停的口气,分明刚看到严峫,这个牙印断然不可能是严峫留下的。
印象中他们应该是在快捷酒店,什么时候回到步重华家呢?
还是说根本就是他一开始就喝嗨了,潜意识里东拼西凑做了这个毫无逻辑的混乱春梦?
可是,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呢?难不成自己一开始就对江停有那方面的想法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龌龊念头啊!以后还能再一起愉快地吃零食了吗?
吴雩越想越抓狂,简直欲哭无泪。
就说那壶酒肯定有问题!
翌日,绣园迎来了南城分局史上堪称最严的突击检查
窗外雾蒙蒙的,墨色的天空阴沉得像老妪的脸孔,眼看即将酝酿一场大雨。江停从醉梦中醒来,习惯性先看了一眼时间,约莫下午三点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