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过往的记忆充斥在他的大脑里,他仿佛并未与白夜分开,白夜仿佛与他同行——他们好似并非就此诀别,而是共同相约去旅行。
他记不清他是如何上的飞机,但飞机起飞后不久,他突然反应过来,之前在电梯相遇的时候,ben说了一句中文。
——什么不会说中文,白夜果然骗了他。
白夜果然骗了他。
骗了他。
骗……
叶闻新猛然惊醒,他挺直了上半身,用飞机上的wifi向白夜发出了视频通话邀请。
对方并没有接。
叶闻新试了三遍,白夜一直没有接。
第四次,他联系了米国的下属。
“立刻去医院,看看白夜的情况。”
十五分钟后,对方发来了一条讯息。
“叶先生,白先生已经离世。
受病情影响,他一直忍受着常人难以忍耐的疼痛。
早前,他主动提交了材料、申请了安乐死。
今天傍晚,在您离开后,白先生的监护人ben签署了最后一道协议。
白先生选择跨进了氮气仓中,他离开得很安详,脸上带着笑容。
天堂不会再有病痛,死亡对白先生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
白先生在安乐死前,曾叮嘱身边人尽量向您隐瞒他的死亡,实在瞒不住,再告知您,他是因病离世。
但或许他没想过,您会察觉得这么快。
请您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节哀顺变……么?
叶闻新终于知道白夜曾经试图求他帮忙、但很快又放弃了的事是什么。
——是以监护人的名义,在他的安乐死的最后一道文件上签字。
他很镇定,镇定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很冷静,甚至能够有条不紊地给下属发了一串指令。
收敛尸体、更换衣物、确认葬礼细节、预约花圈……
叶闻新甚至还记得吩咐下属:“派人去查查ben和白夜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甚至察觉不到什么悲痛的情绪,只是感觉整个世界和他自己隔了一层膜。
他察觉不到他人的情感,也察觉不到自己的情感。
他是应该觉得很悲伤的,但事实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空荡荡的。
结束与米国下属对话后,叶闻新抽空处理了一些公司的重要工作,同时告知轮值助理他要休假一周、相关决策由高管商议确定,非必要无需联系他。
然后他给孤余风发了一条消息。
“我今天返程回国,但有些事,要回叶家老宅处理,需要耗费几天时间,你先忙着拍戏,等这周剧组休假,再来老宅找我,今天就不必请假来接机了。”
孤余风的消息回得很快,他说:“但我很想见到你。”
“我也很想见到你。”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叶闻新很想抱着孤余风从他的身上汲取一点温暖和力量,但这对孤余风并不公平。
他的白月光死了,虽然他并没有爱过对方,也没有和对方发生任何亲密接触、出轨行为,但总归算不上坦坦荡荡、心无旁骛。
这次见面已经是一种对伴侣的伤害,如果再把这种因为白月光的离去而引发的负面情绪带到伴侣面前,任由对方耗费心力去安慰他、照顾他,未免有些残忍。
叶闻新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也不想这么对待孤余风。
他还是一个人待着,比较合适。
所以他拒绝了孤余风的接机请求,并且叮嘱孤余风身边的助理,务必“看住”孤余风。
叶闻新下了飞机,就直接走了通道,车辆将他快速地送进了叶家老宅,他逼迫自己吃了点东西、泡了个热水澡,叫工作人员递来了他最喜欢的饮料、水果和零食,然后躺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他闭上了双眼,眼泪瞬间顺着眼角流淌而出——他在手边拿到了柔软而干净的毛巾,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叶闻新是一个很少哭泣的人,他哭过的次数甚至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他父亲离世的时候他没有哭,他母亲不愿再和他亲密相处的时候他没有哭,但为了白夜,他哭了好几次。
他把自己放置在最舒服的地方,很好地维系了一个成年人的责任感和体面,终于可以放任自己的情绪在一瞬间崩溃。
怎么可能不痛苦呢?
白夜不只是一个友人,还是他过往二十年的陪伴者。
他死以后,每次他再想到过去,就会意识到,过去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已经和他天人永隔了。
在分开的那三年里,倒也会痛,但那时人好歹活着,会隐隐约约地知晓,虽然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但那个人永远不会过得太差。
——在这个时候,又会有一种诡异的安心和欣慰。
然而,随着那个人的死亡,一切都结束了。
叶闻新再次用毛巾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然后拿起了椰子水,用吸管喝了起来,喝完了之后,又继续落泪。
实话实说,他样子有点狼狈,可惜没有除了他之外的第二个人看见。
他哭了很久,到最后眼睛有些发肿,不过他准备得的确充分,甚至能拆一包蒸汽眼罩,热敷在自己的眼睛上。
可能眼泪真的是治愈伤痛的良药,等他哭累了,好像也不那么难过了,甚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