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女士一点也不惊讶听到这句话,她苦笑着说:“你可以不逼我么?”
“我知道,死亡对你来说是一种解脱,你巴不得早一点去追随那个男人的脚步,”叶闻新的声音很轻,“但我不想你死,即使你连见也不愿意见我。”
“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顾女士试图反驳。
“您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傻子。”叶闻新反驳的声音并不大,但顾女士几乎立刻停止了话语。
叶闻新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忌惮和恐惧,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变成了罪无可赦的反派人物,非要逼迫顾女士去做他不想做的事,也非要逼迫顾女士和她的爱人天人永隔。
叶闻新对这样的情景并不陌生,在那个男人刚刚离开后的几年时间里,顾女士尝试过很多种自我了结生命的方式。
她甚至歇斯底里地用所有恶毒的话语辱骂过叶闻新,试图让对方放弃阻止她奔赴她的爱人。
叶闻新一开始还会难过,但很快就变得麻木,到最后他能够平静地给出让顾女士无法拒绝的威逼利诱,然后谈判成功。
他谈判成功过很多次,这一次也并没有发生意外。
顾女士唯一隐瞒过去的机会就是叶闻新猜不到她的身体健康,可惜她低估了叶闻新对她的关注度,以及对“出国”这个词的敏感性。
白夜的离世让叶闻新有了超乎常人的应激反应,以至于他再次听到相关词语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顾女士生了重病。
他很希望他猜错了,但最后顾女士的态度证明他猜对了。
叶闻新用上了他熟稔的谈判技巧,顾女士节节败退,最后只能接受叶闻新的条件。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当天叶闻新就亲自“护送”顾女士进了叶家占股的医院,术前检查需要三天,手术安排在了第四天,顾女士躺在病床上看着叶闻新面无表情地签署了一张又一张的术前协议,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
她哽咽地开口说:“我不想做手术,我想完整地做个女人,到下面去见你父亲。”
叶闻新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他的逻辑清晰到了近乎可怕的地步,情感的表露也近乎于冷漠。
他说:“如果那个男人对你还残留一些感情和愧疚的话,他一定是希望你做这个手术,能多活些日子;如果那个男人对你没有丝毫感情的话,那更简单,不管是你美是丑,是完整还是残缺,是年老还是年轻,对他而言都毫无区别。”
出乎叶闻新的预料,顾女士并没有抬手让叶闻新滚出去,她只是低声提醒:“那是你父亲。”
“好的,妈妈,”叶闻新从善如流,“我亲爱的妈妈,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喊他爸爸,不过能听到这句话的只有你,他是听不到了。可能,即使他听到了,也不会太高兴的,你知道的,他一直不怎么喜欢我,要是没有我,他离婚会变得相对容易一些的。”
“……你不要怨恨他。”
“我没有怨恨他,毕竟,他的存在是我说服你的有力筹码,如果没有他的话,恐怕我们不会心平气和地在这里交谈的。”
顾女士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我以为你已经懂了爱情是什么。”
“我的确懂了,但我想要留下你,并不想成全你悲剧的爱情。”
“即使做了手术,我也未必会活很久。”
“可以请您尽量活得长一点么?”叶闻新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他也就真的笑出了声,“我不想成为孤儿,即使您是一个并不称职的母亲。”
顾女士闭上了双眼,她说:“不要用‘您’字来称呼我。”
“您第一次冲我发脾气,是因为我对您总是客客气气地用敬语,您感觉这不像家人之间的称呼,轻声向父亲抱怨,说我一点也不像您,反倒是像极了父亲,”叶闻新签完了手中的最后一个协议书,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您或许不知道,是您心爱的男人对礼仪老师说,要严格约束我,不要像您一样没大没小,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像个小女孩似的撒娇,渴求一些虚无缥缈的平等和爱情。”
“……够了,不要再说了。”
顾女士低斥出声,却根本无法阻止叶闻新的话语。
“从一开始,那个男人就在嫌弃你,你以为的温情脉脉、夫妻和睦,不过是他随意演的戏,他……可能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顾女士猛地抬起头,“你恨你父亲,你恨忽略你的我,从你的口中,是听不到什么实话的。”
“已经不恨了。”叶闻新抹平了嘴角,冷淡地阐述一个事实。
“你以为我会信?”
“会在意才会怨恨,期待回应才会恨,我已经不在意你了,你不期待你给出的任何回应了。”
“那你为什么不放我去死呢?叶闻新,我活得很难,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痛苦……”
“你是我的母亲,是我仅剩的血脉相通的亲人,我不再依赖你,但我也不希望你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而选择离去。”
“你以为你在做好事么?”
“我知道我在做一件混账事,”叶闻新合拢了文件夹,“你安心修养,手术日我会过来看你的。”
“叶闻新——”顾女士喊了他的名字。
“妈妈,”叶闻新小幅度地侧过头,看了顾女士一眼,“白夜已经选择自杀离世了,你也要离开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