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原本该她承担的恶意,尽数落在萧沉萸身上。
兰宜许多人都说,萧沉萸不堪大用,嫉恨心强,连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尤其过年后,萧沉萸与雷翩互掐之事走漏风声,圈内很多人见风使舵,越发不待见萧沉萸,几乎要认准萧家掌权人会是继女萧元漓。
即便萧家的事藏不住,只是传的人尽皆知,也莫名怪异了。
现在想想,未必不是出自萧元漓的手笔。
毕竟她能引动舆论,让兰宜大学那么多人嘲萧沉萸不学无术。
此刻,萧玉痕竟生出养虎为患的后怕感。
其实她即便真的没端平这碗水,又怎么样?
那些年跟着她东奔西跑住廉租房受苦受累的人是萧沉萸,肯打工跑去高原上为她拍新鲜虫草的人也是萧沉萸。
她对亲生女儿更好,又有什么可指摘的?
她也隻一颗心,仅仅对萧沉萸好不是天经地义?
萧玉痕自诩通透,这下也要反省起来。
外人说萧沉萸命好,有这样拚命的母亲。
可萧玉痕自己是知道的,萧沉萸几乎没受过萧家的庇佑。
小学时在翟县,旁人知道她的身世,说她母亲物质拜金,竹篮打水,她跟人打架,不要命一样。
初中时,文昌中学‘藏龙卧虎’,被霸凌的不在少数,她自己被人盯上,遭遇刁难时,从不忍耐,仍然像不打算活下去一样打架,经常要在国旗底下读检讨。
可她成绩极好,作文、物理、天文、化学各种竞赛奖状糊了满墙。
这是她给自己争来的保护伞。
那些猖狂的二代也逐渐明白她不是软弱之人,寻衅的慢慢少了。
萧玉痕从没出过什么力。
等萧沉萸上高中时,萧家终于起来了。真可谓是‘一夜’崛起,住上了别墅,建起了园区。
沉萸的性子却一如往常,并无半分骄躁,即便跟人起了衝突,也隻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萧玉痕明显感觉到她在高中三年沉默起来,仿佛有了自己的秘密。
可萧氏事多,她无暇顾及,心里总想着日后再补偿。
世事难料。
高考第二天中午,出了那件事后,萧沉萸便判若两人。
暑假一直往外跑,寻不见人影,也不和她说。
原以为有弥补的机会,然而开学之际,家里来了萧元漓与秦荔,便又搁置下了。
时至如今,萧玉痕逐渐知道,她亲自在两人之间掰开一道无可弥合的嫌隙。
听连湘说,《夜天女》的作者写书时还在上高三。
不到十八岁的小孩就能有那样的见解,她却囿于俗利,做了那许多错误的决定。
蓦然间记起毕业典礼上的视频。
蕉荫,会不会,就是萧沉萸!
她当时便觉得像,却无证据。
之后张嘉青要购版权,与她说过一二。蕉荫此人太过神秘,有关她的消息都是捕风捉影,出版社藏着她,不让人查到一丝一毫。
而蕉荫背后,绝不止杏实出版社。
萧玉痕的怀疑也很快消了下去。
她了解萧沉萸。
萧沉萸最是不愿经营这些名利,何况如若真是她,绝对会告诉萧玉痕。
神思飞奔间,开了台边的葡萄酒。
萧沉萸从抽屉中拿出杯子,一人一个摆好。
萧玉痕将两杯全都倒满,“刚才关娴说的那本书,你看过吗?”
萧沉萸微微一笑:“大一的时候跟风看过,情节忘得差不多了。”
萧玉痕目光紧锁着她,试图辨出真假来,神情谨慎:“我以为这会是你喜欢的书?”
萧沉萸不着痕迹地轻挪酒杯,杯里的酒液冒出浓浓果香,“秦荔好像喜欢。”
萧玉痕慢慢点头,“你觉得第一卷结尾那些话怎么样?”
萧沉萸抬眼,微暗氛围间,面容落下几道不明的阴影,眼睛却极亮。“亲疏远近那段吗?”
萧玉痕道:“是。这个作者笔法挺老练,也没表达自己的看法,探讨空间还是很大的。”
萧沉萸想了想,道:“关娴那么说,是因为她高中就为了我跟人吵,我印象中高二文艺汇演,我们班三个节目都入选了,一个独唱,一个小品,还有我的独舞。她自费给我定了一件舞服,别人都没有。班上有人说,她既然要定,为什么不给三个节目都定,她不服气,说我是好朋友,别人都不是,凭什么要定。”
萧玉痕眉峰之上疑云环绕:“那不会不公平、让人嚼舌吗?”
萧沉萸顿了几秒,无奈笑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周全一切的,心里惦记谁,就大胆对谁好,顾忌旁人太多反而得不偿失。”
萧玉痕瞠目结舌,望着她清丽的脸,一切想说的全都说不出来。
她太久太久没有和萧沉萸聊过,竟忘记这个姑娘从小通达,过去四年她那样暴躁易怒,若说是因萧元漓,倒不如说是因为自己……
那现在她变得如之前一般沉稳,是否证明她已经想通了?还是说……她舍弃了什么,不再将自己视为最重要的那个,因此才豁达了?
她认认真真注视着对面的萧沉萸,想从她身上瞧出一些改变,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