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一声低笑,两位侍女打起珠帘,进来一位碧翠衫儿红绣裙,眉目清婉,竟不施粉黛,黑鸦鸦的随云髻上斜插一枝红艳艳的玛瑙桃花儿钗衔红宝石的步摇轻压鬓间,洁白柔嫩的耳垂上一对红宝石坠子,清婉中透出三分妩媚。
“小桃红给两位爷请安。”福康安她已认得,此时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大大方方的打量着善保,她阅人无数,见善保坐姿端凝、衣着不凡、饰名贵便知定是名门大家子弟出身。
福康安笑着牵起小桃红的柔荑,“桃红姑娘请起,上次一别,傅某魂牵梦萦,今日得以再见姑娘之仙姿玉容,实乃三生有幸。”其笑容之谄媚,神色之淫~贱,如同苍蝇见了蜜蜂屎。
小桃红顺势笑盈盈的坐在二人中间,开口道,“傅爷抬举小桃红了。听这位小爷的意思像是对外头的盛会无甚意趣的,不如去小桃红的房里,让小桃红给二位爷唱曲儿听可好?”
福康安击掌笑道,“求之不得。”一拍善保的肩,“二弟,你今儿有福了。”
善保笑道,“可不是么?我头一遭见到桃红姑娘这样的美人儿,失态了。”
“多谢二爷夸奖。”善保说话向来真挚,小桃红见他眼中清明,又是真心赞美自己,禁不住一喜,笑道,“小桃红已备了酒菜,二位爷若不嫌弃,请移步吧。”
善保见她走路轻灵颖动,并不扭捏摇摆,便知没有裹脚。
有侍女引路,小桃红在一畔相陪。
她独居一处小院儿,有两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迎出来,笑道,“姑娘回来了。”
屋子收拾的极为精致,一扇十二折苏绣美人儿屏风将卧室与花厅隔断,厅中摆了桌椅绣榻,香风隐隐。
小桃红服侍着福康安善保坐了,宛然浅笑,“二位爷既要听曲子,小桃红再唤一位妹妹来相陪可好,不然,怠慢了大爷、二爷,岂不是我的罪过么?”
善保笑道,“姑娘说的极是。人多才热闹呢。”
不一时,丫环摆上果菜酒水,又请了一位浅粉衫儿抱琵琶的姑娘来陪客,纳一个万福道,“奴家翠幽见过二位爷。”
翠幽妆容十分精致,杏眼樱唇,香腮玉肤,行动间如弱柳扶风,善保垂眸去瞧她的脚,只是绫子裙遮的严实,不露分毫。
翠幽以色侍人,行的就是察颜观色、曲意逢迎的营生,见善保去瞧她的脚,笑意更添妩媚。善保年纪不大,容貌甚是出众,衣饰华美,俗话说鸨爱钞、姐爱俏,这话半点不差。翠幽瞧善保似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生的俊美,便有心笼络于他,在善保身边儿的绣凳上矮身坐了,对着善保情谊绵绵的一笑,媚眼如丝的望了过去,柔声问,“二爷要听什么曲儿?”
福康安笑道,“翠幽,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只管捡了体己的唱了来。”夹一筷子红油肚丝嚼了,笑道,“唱的好,爷有赏。”
“奴家遵命。”翠幽见善保连酒都未动一口,笑斟了一盏,捧到他嘴边儿,娇声笑道,“二爷先尝尝奴家这酒好不好喝?”
善保眉峰一跳,心想没搁□□啥的吧?单手取过,闻了闻,挑眼一笑递到翠幽粉嘟嘟儿的唇际,笑道,“酒自然是好酒,爷赏你。”
翠幽并不接,轻启樱唇,媚笑的望着善保儿,善保喂了她喝过一盏,那粉嫩的脸儿染了一层胭脂红,唇角留下一缕残酒。
善保拇指给她抹了去,不轻不重的揉压着翠幽的粉唇,见翠幽眼底浮现媚态,杏眸如含春水,漾漾动人……
“乖,唱了好曲子来,爷疼你啊。”善保适可而止,轻捏翠幽的粉颊,换来一声娇嗔。
福康安心道,善保这样子,可一点儿都不愣,莫不是有了通房丫头不成?
琵琶声起,翠幽引歌唱道,“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唱罢,远山一般的黛眉浮现几抹自得,善保笑着摇头,“不好,不好。姑娘哄我呢。”
翠幽敛眉浅笑,拨弄管弦,“那奴家另为二爷唱一曲。”
“□□太癫狂,哪儿管得残妆,红莲双瓣沥沥草,牡丹含露涓涓,销魂花房映波光,摇拽花心不倦。柳腰玉股尽展现,风流郎轻担腿上肩,马蹄翻飞不已,蝶翅翩翩,往来许多酣战,俏人儿求饶:郎,奴身酥骨散。”
善保差点喷酒,这也太……
福康安听了也跟着身上一热,思及翠幽床榻间的风光比小桃红更胜三分,看向翠幽的目光就幽沉了几分。
翠幽只做未见,只含情脉脉的看向善保儿,善保此时却是不置可否,只笑问福康安,“大哥,你品评一番,这首如何?”
福康安轻轻击掌,眸光在翠幽身上流连片刻,笑道,“除了好,还是好,翠幽,才几日未见,你这曲儿更是销魂了。”
翠幽嫣然,“奴家谢大爷夸奖。”
“过来,爷赏你一盏美酒。”
“谢爷的赏。”莲步轻移,福康安趁机在翠幽腰上揉弄一把,翠幽娇嗔不依,“爷哪儿是喂酒,净是欺负奴家。”
福康安揽着她逗笑一句,便放了她。
翠幽脸颊飘红,佯作醉态的倚在善保身边。
善保只作一笑,并不再与她说笑,对小桃红道,“桃红姑娘,听说你也是天副好嗓子,不如你也来唱一曲。”
小桃红笑道,“有翠幽妹妹在前儿,小桃红怕唱不好。”
“我来念一首词,你唱来。”善保为福康安斟一盏酒,促狭一笑道:
白骨空妩媚,唐僧不解情。老猪痴想上门庭。
寻思怎生开口,搔首洞边行。
小鹿心中撞,腾云脚底轻。得来红粉效躬耕。
想那蜂腰,想那一番情。
想那暗传香舌,一渡到天明。
福康安一口酒笑喷到地上,笑道,“你好样儿的,倒拿我打趣。”
小桃红笑声如风铃,见翠幽脸都红了,笑道,“翠幽妹妹,不如我们换换位子。”
“很是。”善保已猜出这位翠幽定是个金莲女,又与福康安有情,何不成全了他们。
诸人说笑一阵,小桃红清唱一曲:
小径飘香屑,门前系柳舟,那人离去一天秋。
深夜几时成寐,唯见月如钩 。
记得江南好,春风燕子楼,忍看蝴蝶弄花悠。
欲说还休,欲说脸儿羞。
欲说那情无助,镇日泪儿流。
善保淡淡一笑,他并无旖旎的心思。小桃红观其颜色,只在一畔佐酒伺候,并不逾矩。善保见她识趣,也不忍冷落佳人,笑问,“姑娘是江南人吗?”
“我原是杭州人。”小桃红笑道。
“你性子爽气,像北方人,不过说起话来,还带些南方口音。”
“二爷也不像北方人。”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出美女,怪不得出落的姑娘这样的美人儿呢。”
“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驰。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吃的就是这碗饭,若是生成无盐女,吓着二爷就是罪过了。”小桃红自嘲一笑,为善保布菜,“二爷尝尝,这厨子也是南方来的,看口味儿可还相宜?”
善保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小桃红说话,不承想这位小桃红姑娘虽出身风尘,却也通得诗词曲赋、历史典故也是随手拈来。
小桃红见善保眼中疑惑,笑道,“我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由父亲手把手的教过诗书,只是后来家中变故,沦落此地。在二爷面前,却是班门弄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