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礼不解。
张显宗等人也有些错愕。
老船工哽咽起来,道:“俺老伴、儿子、儿媳,都死在了洪水之中,如今只剩下俺与孙子相依为命。若再发洪水,这两岸百姓,多少老乡,都将会葬身在这水龙王嘴里啊。还请大人,惩治贪官污吏,救救他们。”
看着跪拜的老船工,张显宗眉头紧锁,沉声道:“贪官?听你这话,似有隐情。”
老船工倔强地抬起头,看着张显宗,咬牙道:“洪武二十四年,黄河在河南原武黑洋山决堤,大人不会真的认为,这只是天灾吧!”
一句话,震惊了所有人。
薛夏更是浑身一震,盯着老船工。
张显宗脸色变得极为严肃起来,上前一步,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老船工含泪苦笑,道:“什么意思,大人还不清楚吗?当年原武修堤,百姓被征用三万,每日吃不饱不说,连一口水都喝不得!渴了只能去喝这黄河之水!一碗水,二两沙!你说这样的大堤,能稳固吗?能不决堤吗?”
张显宗后退了两步,面色凄然。
滔天的天灾,竟是人祸?!
“你如何得知?若是你说错了,可是要杀头的!”
薛夏深知此事问题之大,牵涉之广,不由问道。
老船工看着薛夏,双手猛地撕开胸襟,胸口处,一个如蚯蚓爬出来的“匠”字赫然显现。
薛夏目光一寒,这伤口,是烙铁留下的伤!
老船工咬牙道:“这就是当年俺参与修筑原武堤坝时留下的!只是因为俺儿子饿得实在不行了,俺便哀求官家能赏一口饭吃,官家赏给俺和俺儿子的,便是这烙印!还外加赏赐了俺三十鞭子!”
“是谁?”
张显宗咬牙切齿。
洪武年间,修筑河堤乃是国事,征用民力是无数,可从未听闻如此欺民之事!
如今事情已过去数年之久,更是无人提起。
眼下这老船工,竟说当年水患,乃是人祸所致!
“原武知县蔡智,还有……”
老船工咬了咬牙,说道:“还有,周王朱橚!”
一声炸雷横空而过。
“你,你说谁?”
张显宗无法相信。
“周王朱橚!”
老船工咬牙喊道。
“胡说!”
高巍连忙走向老船工,抬腿便是一脚,直踹向老船工的面门!
砰!
哎哎——
高巍痛苦地倒在一旁,捂着小腿,怒目看着薛夏,喊道:“他一个乱民,竟然敢诬陷藩王,此人必有异心,你不抓起来审讯,竟然阻我?!”
薛夏收回脚,护在老船工之前,威严地说道:“高巍,我知你与燕王关系不浅,而周王又是燕王亲弟,你维护周王可以,但希望你记住,他是大明的子民,若他所言有虚,也轮不到你动手动脚!自有司法之人制裁!”
“你若再敢出手,那薛某会认为你不明是非,擅自欺压百姓,按安全局律令规制,我可调地方衙门,直接抓你入狱!”
高巍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发作,只好站了起来,右脚不敢受力,阴寒地说道:“诬陷藩王,乃是朝廷重罪,我作为都督府断事,行事冲动了一些,还请见谅。”
薛夏不再说话,而是站立一旁。
张显宗心头更是骇然,定了定心神,对老船工说道:“周王素日平和,心怀仁慈,更是一心向医,如何也不会做如此之事吧?仅凭你一言,可无法证明什么。”
这件事就是一个巨大的坑,牵扯着皇室藩王,自己只不过是工部侍郎而已,万一陷入其中,那便会遭遇皇上、周王与燕王的三重压力。
这是要挤压死人的!
老船工满脸泪水,跪道:“其他之人已然丧命,只剩下俺一人带着孩子漂流而下。若大人不信,可调查周王府!”
调查王府?
张显宗可没这个权限,也没这个胆量。
风更大了,船越发摇晃。
“周王的事暂且放上一放,船家,依你看这风能多久小下来,我们需要早点赶往开封,若只是疾风骤雨,没什么问题也就罢了,可若真是连绵多日的暴雨,那必然会形成水灾,耽误不得,你也不想让两岸百姓遭灾吧?”
宋礼有些站立不稳,急忙喊道。
在宋礼看来,现在最紧要的事,不是追问已经过去的灾难,也不是想怎么调查周王,而是避免可能到来的灾难。
死了的人可以等,活着的人,等不得。
知县的孩子要放狗(二更)
风呜呜作响,船只摇晃不止。
张显宗也着急起来,强压下周王之事,快速道:“快想办法。”
老船工倒是平静,说道:“大人,此附近并无渡口,船只无法靠岸。唯有抛锚等待,在风稍弱之后,便可继续前行。”
“若是风一直不小,我等还能一直留在船上空等不成?”
潘行问道。
老船工摇了摇头,道:“夏日的狂风来得快,也消得快。若无意外,两个时辰内,风势便会减弱,到时候顺风北上,是最快的路。”
“大人。”
宋礼看向张显宗,希望他拿定主意。
张显宗思索了下,沉声道:“抛锚!”
“大人,此人心怀不轨,怎能听他片面之言?我等应马上寻一浅滩靠岸,将他交付地方衙门,我等奔赴开封。”
高巍高声反对道。
张显宗瞥了一眼高巍,对船工道:“辛苦你了,至于你所说之事,我记下来了,只希望你能协助我等安全抵达开封,之后,我便将此事上奏朝廷,交给皇上定夺,你看如何?”
老船工猛地叩头,喊道:“谢大人!”
船落了帆,抛了锚,风虽大,但也已无大碍。
船舱之内,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洪武二十四年的黄河夺淮,应是天灾,这是朝廷一致的认识。但在这天灾之后,到底存不存在人祸,谁也说不清楚。
“我出去看看。”
高巍披上蓑衣,走出了船舱。
风雨正急,雨水瞬间打湿了高巍的脸。
船尾处,老船工正拿着长竹竿,测量水的深度。
高巍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向前走了两步,仔细辨清楚了,便走了过去,轻轻咳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话会害死很多人,包括你自己和你的孙子。”
老船工看了一眼高巍,将竹竿提了起来,道:“俺不知道那么多,只知道不该死的都死了,该死的,一个都没死。”
“你就不为自己与孙子考虑下?诬陷藩王,可是死罪。我奉劝你,以后再说起这件事,不要再提周王,否则,老天爷也救不了你!”
高巍警告道。
老船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坐在了船头,任凭风雨打落,凄凉地说道:“要真的有老天爷,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高巍目光冰寒,若是任由他活着,那大明王朝将会出现更多动-乱!
死一人,平天下,没错!
高巍走到老船工身后,刚想动手,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高巍回头看去,只见薛夏正站在不远处,手中掂动着一块石子。
“该死!”
高巍暗暗咬牙,转身走向船舱,在路过薛夏的时候,沉声道:“我希望你可以仔细想清楚,他活着,皇上会为难,大明王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