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方圆想了想,终于从记忆深处想起,那时候他和谭申的确在讨论出门旅游,而在任闻正过来找他的那一天,谭申同样给他打了无数次的电话,试图和他见一次面。
那不是阴差阳错,那是一个人的精心策划、蓄谋已久。
“你瞒得那么好,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要打这个电话,如果我不说,谭申也会说,我不想让你的情绪因他而波动,我宁愿我亲自说,你的喜怒哀乐,都该是因为我。”
顾方圆试了好几次发声,但都失败了。
他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交流和沟通的能力似的。
任闻正也没有挂断电话。
他们倾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顾方圆还是开了口:“这个电话,总是要打的。”
“为什么?”
“我欠他一句道歉。”
“你不欠他的,他的处境和结局是因为他弱小而无能。当年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自我感动,他把所有的事处理得一塌糊涂。”
“任闻正,”顾方圆轻声地打断了他的话语,“他贫穷、弱小、无能,但这不是他应该被人操控、摆布的理由。你爱我,你选择将我捧在高台上,你恨他,你选择折磨他。我知道你不会向他道歉的,但我总归要和他说清楚。”
“他贫穷、弱小、无能,不是他当年欺辱你的理由,可以解决问题的方式有那么多种,他偏偏要伤害你。一个本质上自卑的人,靠伤害你而获得些许心理上的平衡,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沟通的必要?”
“当年,是我放纵了他,我从来都没有约束过他。”
“倒不如说他是利用了你的善良和同情心,一点点操控了你,让你对他几乎言听计从。”
“……我。”
“如果没有谭申弟弟的事,你会永远陷入他的情感牢笼,渐渐无法脱离他而存活。”
顾方圆想了想,有些无奈地说:“或许。”
“你还要打这个电话么?”
“嗯。”
“我很久没有这么愤怒了,圆圆。”
“我其实也很愤怒,没有人喜欢被操控的人生,我一直在说服我自己,你是为了我好,而你这十年对我真的很好,”顾方圆的指腹划过了桌面的边缘,让棱角给他带来一点冷静的痛,“但好像也无法改变,我以为的救赎戏码,原来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强取豪夺。我想要和你好好地度过余生,请允许我,去和过去的人好好谈谈、做一场真正的告别。”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向他道歉,然后录音给你听。”任闻正低声开口,他从来都没有如此“弱势”过。
顾方圆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半响,他说:“那就咱们三个人,开个在线会议室,你不觉得这特别尴尬么?”
“不尴尬,这主意不错。”任闻正如此说。
——这世界真特么的疯了。
顾方圆揉了揉眉心,破罐子破摔说:“那你找人定会议室,也找人去联系谭申。”
“好。”
顾方圆挂了电话,然后不到半个小时,任闻正就回来了——按照任闻正常驻的办公室到家里的距离,他应该是挂了电话就往家赶,而他的司机在路上说不定还要吃几个红绿灯违章。
任闻正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顾方圆刚好在卧室外的小阳台上眺望夕阳。
他站在楼上,刚好看到了楼下的任闻正,任闻正也恰好抬起了头,和他远远地四目相对。
顾方圆很突兀地想起,当年他和任闻正新婚燕尔,他很喜欢卧室外的小阳台,总是坐在这里,或小憩、或发呆、或刷平板。
每一天任闻正下班,也总会在院子的大门口处下车,步行走进庭院,然后站在楼下给他打一个电话。
顾方圆会接了电话,从软塌上站起来,扶着栏杆向下看,再冲他挥挥手。
他们总是会相视一笑,然后在电话里聊一会儿天。
聊天的内容一般都很日常,但总是很想继续聊下去,一般他们聊个分钟,任闻正就会重新迈开脚步,向别墅走来。
顾方圆则是会整理下衣服,像刚刚开始谈恋爱的小女生似的,脸红红的、心砰砰跳,扶着楼梯小跑着下楼,在他的脚踩到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前,任闻正总能及时赶到,然后给他一个带着外面的花香的拥抱。
任闻正总是会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上一句:“急什么,不要跑。”
顾方圆有点想说“因为很想见到你”,但他总是太害羞了,又总想着“下一次吧”,于是一直没有说出口。
这一拖,就拖到了任闻正抱回了任玄顾,小孩子占据了他太多的精力,让他很少再有每天在阳台上等他回来的惬意。
此时此刻,他们再次四目相对,顾方圆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他甚至没有看屏幕,盲打拨出了一个号码,然后将手机放在了耳侧。
任闻正也取出了自己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他们一个人在楼上,一个人在楼下,在最初的几十秒钟内,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顾方圆开了口:“你在想什么?”
“你。”
“这么早回来,工作不要紧么?”
“想见你。”
任闻正玩起了“惜字如金”,但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顾方圆的身上,又好像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