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山即使不劝,戛玉也只好低头。已罚过俸,再不起居皇后,就是公然与天子作对了。荀郎贬官,夺职,乃至入狱,都是有可能的。想到他远在易州,正值盛年,却无法施展抱负,心中必定苦闷,自己吃一点儿苦,就像是在陪他,反而觉得荡气回肠。
共富贵是r0ut享受,共患难是jg神享受。
自从抱上酒瓶,戛玉觉得吃苦也不难。每逢不顺心,就饮上几盃,逃到醉乡去。天家的威权、小人的势利眼,都进不去人的醺梦。
独山有若g眼线,跟踪戛玉的行迹,不是为了t0ukui,只恐她遇到烦难,好及时施援。
二月初,一场雨夹雪后,道路泥泞。按照旧例,应当免起居的。然而,天子并未有明诏,像戛玉这样有“前科”的,就负担不起怠惰,仍勉强出门。回来时,车轴折断,坏在当道。
戛玉下来查看,一时半刻是修不好的。过往车马上,已经有人侧目议论奚笑。困顿于此,她觉得不能忍受,出钱付与驭夫,吩咐:“你们想办法吧,我步行回宅。”
荀宅距离东g0ng门,约有五里。她自信t健力足,可以跋涉。
驭夫与婢媪纷纷劝阻。
她稍稍调高了裙脚,双手笼袖,不顾而去。鹿皮小靴桩高、防滑,走得倒是平稳。
雨雪后,空气寒冽,日光清和。
起初,并不觉得累,反而越走越兴高,心情好转,像烂泥中长出的亭亭芰荷。
独山得报,急急驾车来寻。见她坐在一间梵寺门外的阶石上小憩,问:“足痛吗?”
她点点头。
独山单膝跪下来,替她除了靴查看,磨出的水泡破了,脓血将足掌与帛袜粘连,顿时心疼得哽住呼x1:“你看你,明知会这样——”
她笑,“我起先并不知。”
独山再问:“很痛吗?”
她还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反而觉得他小题大做,“是有一些,也不至于痛si。”
独山半晌无语。
她问:“你憋着什么话?”
独山吁口气,道:“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你选错了路,嫁错了人。”
合合和永永——独山的双生nv——是太子觯的堂姊。每日上午到仁智院,与义府兄妹一道,陪太子读书、玩耍。
这一日近午时,她们回到上yang0ng踯躅院,恰见裘夫人海市娘辞出。行礼后,只有合合肯答对裘夫人。永永惟默然,连裘夫人专门问她的问题,也用眼神转抛给合合。
合合抱歉道:“我妹妹最害羞。走到哪里,都是我当她的发言人。”
裘夫人不禁看了永永一眼,道:“这就是孪生的妙处,两个人好似一个人,什么都有商有量,有人分担。”
裘夫人去后,永永哼了一声,“她一定以为,我和阿角一样,是痴娘。”
合合笑道:“风闻外间语,近来宗室里,学阿角是时尚,不止西苑皇子慢言少语,连岐宅、薛宅那些个饶舌的子弟,见人也只是一揖,少动唇齿,以示高贵。”
永永道:“然而,我只是讨厌她。”
合合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永永用下巴一点海市娘的去向,“每次她来过,嬢嬢心情都不好,简直是枭鸟入宅。”
合合沉默片刻,道:“嬢嬢心情不好,她不是本因。”
永永却道:“两个都讨厌。”
王妃阁中,悫悫妃着绛se裙,脑后梳圆髻,一派旧家淑nv风度,倚在月洞窗下案旁,单手支颐发呆,像受了不轻的打击。窗外无数梧桐,碧se漫漫,叶片随早秋之风瑟瑟。
两姊妹上前,问:“嬢嬢,怎么了?”
悫悫妃看看nv儿,迟疑,不确定要不要同她们讲。毕竟才十三岁,仍属稚龄,且要谈的事涉及男nv私情。但秦宅是很开明的人家,从合合姊妹会开口表达起,家中有事,总要问她们的意思,若意见可取,也会遵从。长久下来,养得她们早熟有主见。
永永是急x子,“说嘛,是不是同耶耶有关?”父亲离心向外,疏忽妻nv,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悫悫妃点头。
永永再问:“是不是小姑婆怀了耶耶的孩儿?”
悫悫妃的呼x1微滞,显见是猜对了。
永永冷笑,“我没有预知能力,也不善分析,只是先把最坏的可能x拿来试,不想真中了。”
悫悫妃叹口气,补充:“裘家人在伊洛之原沈氏别业偶遇她,孕相已露,是否你耶耶的孩儿,尚不知。”
永永气极反笑,“嬢嬢,还能是谁的?”
悬笔沉y半日,笔尖渐渐凝结一颗墨珠,落在纸上洇开,始惊觉。
戛玉叹口气,另换一张笺纸。
自从发觉有孕,她便借口避暑,搬来沈氏别业。梅苹、沈郎夫妇够义气,悉心照顾她,为她保密。只是提出一个条件:必须如实相告荀郎。沈郎自幼与多士相知,尤其不愿欺瞒老友。
可是教她从何说起呢?
太悖运了。荀郎徜徉花丛多年,能做到片叶不沾身,而她只出轨一次,立刻就留下了罪证。只是偷情成孕也好讲,但她与多士结缡十五载,好容易才有一个鬼nv儿阿昙,换个人,一夕便中,对荀郎的男x也是一种羞辱和打击。
他会认下这个孩儿吗?
若他有外室子,戛玉认为自己完全可以接受,甚至幻想过这种情况。但古往今来,极少有男人愿意接受妻子的私生儿。
有是有的。
戛玉运笔,写道:昔杨国忠出使在外,其妻裴氏梦与之交,孕而产子。国忠不以为耻,以为夫妻情深所致。今妾不幸,亦罹裴氏之忧,不知ai郎有国忠之器量否?
信随沈氏商务简发出,十余日抵易州。又过了十余日,收到多士覆信,问:夫人梦与何人交?
戛玉再次对纸发怵,一边也咂0荀郎的措辞,称她为“夫人”,而非“戛戛”,是否有疏远之意?
小婢于帘外报:“陇秦大王至。”
独山揭帘,惴惴入。
自从知道她结珠,每日都要来望一望。虽然知道这样容易刺激到她,更不想被当作提上绔子就跑的负心人。
戛玉到底觉得尴尬,纵是坐姿,有书案遮挡,她还是用披帛裹住孕肚,忍不住地暴躁,“我要被你害si了。”
其实不能怪他。
独山不敢往前凑,拣了门旁的坐席坐下,也不辩驳,只道:“你别愁,该负的责任,我一定负。”
戛玉道:“我想过了,你寻个好的内命妇作养母,孩儿一落生,就抱过去给她。”
独山却道:“我同大兄商量过——”
戛玉大红脸,惊问:“你还告诉了陛下?”
独山点头,“究竟是天家血脉,也是你我之骨r0u,总要为他谋划周全。大兄同意我离婚。荀郎那边,我也去了书信解释。”
独山专断起来,也很可怕。只是他温文内敛,不给人压迫感。相信他与天子商量时,也是这样不容商量的知会口气。
戛玉注视他半晌,决定不发脾气,“也好,我正觉得难以启齿呢。不过,我并不打算离婚。”
独山问:“若荀郎执意离婚呢?”
戛玉犹存幻想,“他不会那么小气吧?”
独山也不争,只道:“那我们等音讯吧。”他的离婚程序却是立刻启动。
悫悫妃